1978年高考恢复,年轻的工程兵侯立安成为了备考学生。那一年的“冒险”,把侯立安带进了一个特别的领域。此后三十多年间,他致力于军事环境工程研究,成为中国特种污染防控技术研究领域的开拓者之一。
偶然入行
1976年2月,侯立安应征入伍,成为一名普通的工程兵。1978年高考恢复,作为团里推荐的“好苗子”,侯立安成为了备考学生之一,那一年,也是部队第一次参加全国统考。这次考试对侯立安来说,不仅带来了机遇,更是一次“冒险”。那个年代,没有大学学历同样可以参与部队干部提拔,表现优异的侯立安也早已进入“提干候选人”名单,如果放弃高考,他完全可以安逸地等待另一条路。当时的领导善意地“提醒”侯立安,参加高考就如同放弃了提干的机会。如果考不上,也不能再“回头”。尽管领导已经向自己阐明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但侯立安坚持参加高考,心意已决。
那时,距离高考仅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文化基础没有优势,参考资料极其稀缺,白天进行正常训练、工作⋯⋯备考的日子,侯立安过得异常辛苦。部队每天都有统一的熄灯时间,为了不影响宿舍其他人休息,他只能到储藏室点灯复习。文化课方面,也只能听部队请的老科技工作者进行有限的统一辅导。
几个月后,侯立安成为部队同批推荐者中唯一一位榜上有名的考生,他接到了录取通知书。“其实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点后怕的,毕竟如果高考失败,我就没有退路了。但那段时间的磨练,我并不后悔。”侯立安说。
当时,侯立安填报的是机械专业,最终分数也超过了心仪学校的分数线。但正是一个录取过程中的“阴差阳错”让侯立安与自己的第一志愿失之交臂,也正是这个“美丽”的错误,让他走进了影响其一生的事业——给水排水。“作为一名军人,需要绝对服从。学了这个专业就要去干这个专业的事。而且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部队还是有很多问题需要研究的,这也成就了我现在的一些科研项目的立项和成果的推广应用。”多年来,侯立安始终把“部队需要”放在首位。实际上,有很多地方单位向侯立安抛出了橄榄枝,如果离开部队,他可能会有更加不错的发展前景。“可我毕竟是部队培养的,吃了那么多年部队的饭,所以我始终选择留在这里。”
1982年,大学毕业的侯立安被分配到第二炮兵某基层部队,从事阵地维护管理工作。那里地理位置偏僻,工作环境恶劣,生活条件十分艰苦。由于所学专业并不对口,满怀理想的侯立安感到迷茫。初来乍到的他尚未意识到此处面临着严重的环境问题,直到他第一次参加演习,一股刺鼻的恶臭迎面而来。“后来,我意识到,这种空气严重危害着部队官兵的身体健康。当时我就想,我们能驾驭高精尖的现代化武器装备,为何不能为我们的生存、防御和作战提供良好的环境和空间呢?”侯立安暗暗下定决心,发誓要改变这一现状。不久之后,他向组织递交了一份科研立项论证报告,要研发污染物净化装置,去除有害气体,解决多年影响部队官兵生活和训练的污染问题。至此,侯立安开始了军事环境工程研究与实践。
“你不能害怕它”
1983年,侯立安调入第二炮兵工程设计研究院。在这里,侯立安和同事们创新发展了国防工程特种环境污染控制研究理论,成功解决了国防工程水污染治理和密闭空间有害气体净化等一系列技术难题;研发出了多项对国防工程密闭环境综合治理具有前瞻性、关键性的技术和装备。在这里,他也从一个小字辈的助理工程师成长为中国工程院院士。
在进入研究所的第二年,侯立安就使“WD型生活污水处理装置”课题作为二炮的重点科研项目正式立项。密封空间环境污染治理一直是备受国内外关注的热点和难点。国外对国防地下工程环境污染治理技术封锁严密,而国内的相关研究又几乎空白。利用家中那间4平方米的“工作室”,侯立安开始了艰辛的研发之路。
为了准确地掌握更多实验数据,侯立安时常把胳膊伸进盛满粪便污水的装置中取样。这令他经常恶心呕吐,身体状况直线下降。终于,经过不懈地努力,侯立安的课题如期完成。经过鉴定,该项目对环境污染的处理效果“达到和超过国外同类产品水平,污泥回流技术国内领先”,获得了国家科技进步三等奖、“八五”期间全军后勤重大科技成果奖和军队科技进步奖。
创新无止境。侯立安紧跟科技发展前沿,积极转换新方法新技术在密闭环境空气污染监测治理领域的创新应用。针对密闭环境监测手段欠缺、空气净化效果有待提升等现实问题,他系统分析了密闭空间空气污染物种类、成因和危害,研究提出密闭环境污染监测新模式,首次实现了集多种类型污染物和多环境参数于一体的机动快速监测。在此基础上,侯立安开展了低温等离子体技术在空气污染治理方面的应用研究,探讨了低温等离子体状态下,挥发性有机、无机污染物的降解机理,实现了低温等离子体技术和吸附技术的集成创新,研制了低温等离子体负载吸附空气净化装置,解决了净化过程副产物的二次污染难题,创新了密闭空间空气净化技术,应用效果显著,为改善密闭空间空气质量提供了技术支持和设备保障。
针对突发性事故等非传统安全问题可能导致的核生化沾染水事件,侯立安居安思危,开展了纳滤膜分离技术在核生化沾染水处理中的应用研究,系统研究了纳滤膜对核生化沾染水的截留机理以及纳滤膜污染成因,通过实验总结发现纳滤膜截留核生化物质的规律,建立了“临界膜污染点”动态模型。在此基础上,他研究了核生化沾染水处理的工艺方法,发明了以纳滤膜或反渗透膜为核心单元的水处理系列装置。新型处理装置能有效地截留和去除对人体有害的核生化物质,并能够根据不同的水质要求,对净化工艺和装置的各处理单元组合,分别处理含有不同污染物的水体。研究成果为饮用水安全保障提供了实用技术和系列设备,对推动我国核生化沾染水处理工艺研究具有积极作用。
“做我们这行,首要的一条是要热爱这项事业,特别是特殊环境的污染治理和防控,你不能害怕它。它确实是高危的工作,无论是放射性的还是化学性的,一定要有高度的责任心和使命感,要有献身国防的精神,这是最主要的。”在采访中,使命和热爱是侯立安重复最多的词汇。
激励年轻人
当初没能如愿进入心仪的学校,在侯立安心中始终是个遗憾。工作以后能够找个心仪的高校继续充电是他的心愿。随着现代化战争科技含量的不断加深,面对更高层次的科研需求,对自己要求颇高的侯立安深感后劲不足。1992年,他来到清华环境工程系攻读硕士学位。“尽管我是搞应用型研究的,可我还是感觉到基础理论和专业知识不太够用,感觉工作到了一定程度,仍需要带着问题再去向老师请教,去学习更深一些的专业基础理论来指导和解决实际科研工作中的问题。”侯立安说。
由于是在职学习,侯立安需要同时应对学业和繁重的试验工作,并且半年内必须考试通过8门课。那时他已经35岁,理论功底和外语基础与班里的年轻人相比差得远。年轻人可能一个小时就能做出来的题目,侯立安就需要三四个小时甚至更长的时间。“那些题目都是我自己独立思考完成的,下的功夫肯定要比别人多。白天我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复习,只有晚上加班了。有时候熬到凌晨两三点钟都是很正常的。”直到现在,侯立安的睡眠质量仍旧不好,午夜时分也通常被他用来思考、研究、写文章。
对于侯立安来说,在科研路上不停地充实自己,也是他始终秉承的信念。在1994年顺利获得了清华大学环境工程系硕士学位之后,他又在2006年攻读下解放军防化研究院博士学位,那时,侯立安已经年近五旬。
多年来,侯立安在我国率先提出并开展了国防地下工程特种环境污染控制体系、人员生存和保障装备系统研究,取得多项突破性成果,具有重大的军事价值和显著的应用成效。他还做了大量开创性的理论研究,创新和发展了国防地下工程特种环境下水污染控制和密闭空间有害气体污染控制研究理论。开创了国防地下工程特种环境污染理论研究新领域,丰富了我国密闭空间环境保护理论,为确立地下工程环境污染防治体系奠定了理论基础。
作为长年与特种污染打交道的工作者,侯立安的毕生理想,就是让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越来越干净。身为博士生导师,目前侯立安的工作也在逐渐向人才培养方面侧重。
“我国在净化放射性污染方面的研究起步较晚。一方面,要从科普方面着手,让大家彻底认识到其危害,另一方面希望能有一个相对稳定的研究队伍。”侯立安说,从目前来看有一定难度。特别是女性,她们更担心对身体造成的危害无法掌控。“尽管会有一些年轻人热衷这项事业,也更有作为,但毕竟还是少数。我觉得人才培养方面,年轻人的技术能力、研发能力和能够承受这种高危环境的心理素质等,都是应该加强的。”
为了激励更多年轻的科研工作者投身放射性污染防控事业,侯立安希望国家层面的扶植政策可以适当加强,比如增加适当的补贴、定期的体检、疗养等方面的福利。
针对科技人员的新老交替、技术力量出现断层的问题,侯立安充分把握年轻人基础理论知识系统扎实、虚心好学、接受新事物能力强等特点,根据他们接触部队实际和工程科研机会少的实际情况,让他们在实践中得到锻炼和培养。
侯立安说,当前,我国在放射性污染物去除种类、净化技术和工艺、净化效率方面已经走到世界前列,但与发达国家相比,在放射性污染检测设备、膜设备与膜组件制造等方面还相对落后。“现阶段,我们要尽可能地缩短与国际前沿技术的距离。”